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爱是永不止息。

【喻黄】星空如你[中]


星空如你[SF/软科幻/脑洞大慎]

星陨元年。一月二十七日。冬眠中心。

  姓名:喻文州

  性别:男

  冬眠年龄:28

  现年龄:旧人类世纪前1975年至星陨元年+28

  职业:天文科学家

  冬眠原因:左腹脏器枪械性撕裂伴腔内出血

  唤醒原因:军方机密

  唤醒难度:低

  唤醒条件:适中

  唤醒日期:一月二十七日

 

  冬眠中心工作人员穿着墨绿的工作服,将一具冬眠舱上贴着的显示纸摘下,在手中将它攥成了一团,随手扔在空中,一个灰色的收纳球体自动张开盖,将那团垃圾吞了进去,还吧唧了几下球盖。

  工作人员对这样的场景已经司空见惯,他将这具冬眠舱从无数具舱体中拉出,推至一台机器下,开启了扫描,医疗扫描自动找到了舱中人的受伤部位,并同时开始植入纳米机器人,三十分钟后这些纳米机器人完成了手术,医疗器械闪烁起稳定的绿光。

  工作人员闻讯走近,打开了舱门,液体退去后舱中人的面颊苍白而清晰,他微皱眉闭着湿漉漉的眼睫,黑发贴在脸侧。工作人员将他的手臂从舱中拿出贴近手中的针管,真空针管自动将药液压入适量的部分,接着工作人员走到门边拉开门,早已有病床等在门口,工作人员将喻文州扶上病床,磁悬浮的病床沉了两寸似乎在适应重量,然后它闪着警示的橙色小灯从冬眠中心中自动去往某一个病房。

  

  喻文州就是在这样一个病房睁开了眼。房内充斥着白色与银灰。

  他眨了眨眼,冬眠后的不适任然停留在肢体的末端,他试图从床上坐起,但这个动作的结局仅仅是让他背部的肌肉群颤抖了一瞬。

  但他的努力仍旧被他人察觉,一个穿着银灰军装的年轻人走近他的床前,那军装剪裁的硬朗,黑色的肩章与铁灰色的穗带衬得他自信而英气,他摘下了头上的军帽夹在肘下,冲喻文州笑了笑,露出一对虎牙,这让他看上去又小了三岁。

  “您好,我叫卢瀚文,现任 ‘冰雨’基地荣耀计划副队长,这次冒昧将您唤醒,实在是迫不得已,还望您见谅。”卢瀚文笑着补充,“如果您想坐起来的话,只需要用手指击打三次床沿。”

  喻文州照做了,床板的上部分扬起一个舒适的角度托着他的背,让他的呼吸顺畅了不少,他顿了顿,开口,声音沙哑,“黄少天在哪里?”

  卢瀚文的笑收敛了三分,他招了招手示意,靠近门边的一位穿着墨绿色工作服的人员走近了喻文州床边,摘下了口罩缓缓解释道,“是这样的,您的朋友黄少天因为在冬眠前已经因心脏被贯穿而濒死,又被置于绝对零度下保存过长时间,并没有受到任何防护措施,虽然濒死的状态在被延迟,但身体细胞的死亡状态已经不可逆转。”

  “他死了吗?”喻文州淡淡道。

  “从现代界定的死亡状态而言,他还没有,因为他的大脑仍处于冬眠存活状态。”工作人员道,“但您知道……我们唤醒大脑,除了让他经历死亡的痛苦外并没有意义。”

  喻文州缓缓点了点头。将头靠在床上,没有再说话。

  房间一时陷入了沉静,伴着一丝缄默。

  “不要停止他的冬眠。”喻文州突然说。

  “当然。”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那么,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喻文州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卢瀚文,和其他几个身着军装的身影。

  “是有关天文科学 ,或者说是关于宇宙。”卢瀚文突然顿了顿道,“您一直没有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现在什么什么时候?”

  “星陨元年。”卢瀚文道。

  “什么意思。”喻文州道。

  “字面意思。”卢瀚文唇角弯了弯,眸子却低了下去,“这世纪的初期,宇宙开始吞噬星空,我们不断失去星星。而现在,它们终于消失了。”

  喻文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仍旧记得在他的那个年代,蓝雨基地夜晚上空翻涌而过的璀璨银河。

  最终他开口,“我很遗憾,我能帮到什么吗?”

  “当然能。”卢瀚文重新抬头露出一个笑脸,棕色的发扫过他的眉梢眼角,“因为您曾是最熟悉它们的人。您记住了它们,星空也记住了您。”

  

  星陨元年。四月一日。晴。蓝雨基地大气层外延展空间“冰雨”

  如果不是我的错误,那么这数据似乎是出了问题。

  但这样几乎便要推翻我们之前所有的理论,虽然与此同时也能解决一些徘徊亘古的谜团。

  找到了新的原因总是好的,但如果我的推论成立,那现在我们便只能祈求一个奇迹。

  幸运的是,他们通过了我的请求,毕竟,与他们而言,如果不能阻止宇宙的继续吞噬,再珍贵的东西,也一样无用。但于我而言,那是仅存的希望,弥足珍贵。

 

  星陨元年。一月二十七日。蓝雨基地大气层外延展空间“冰雨”

发达的医疗技术已经让冬眠者的苏醒过程不再那么漫长而艰难,只用了不到半日,喻文州已经完成了恢复,他接过卢瀚文带给他的一套冰雨基地军装常服,收拾妥当后坐上了前往冰雨的悬浮车。

在几座巨型建筑物旁他们停了下来,喻文州随他们下车,看着眼前这些深蓝色的建筑,问道,“这就是冰雨吗?”

“啊不。”卢瀚文将军帽重新带回了头上,冲他转过头来活泼的眨了眨左眼,“这是蓝雨基地。”

喻文州被这个名称击中,一时间没有答话,毕竟,这个名称里有太多他难以割舍的东西,没想时隔几个世纪,却又再次与这些记忆撞了个满怀。

他一时间又想起蓝与食堂后的他养的那群猫,想到抚摸过它们脊背时午后满足的咕嘟声。

“请。”卢瀚文推开了蓝雨基地的门。

喻文州走了进去,大厅宽敞而空旷,正中是一块雕刻了蓝雨基地四个字的石头,周围银色的墙壁由深到浅像鳞片般变换,他忽然觉得这块石头有些熟悉,他上前了两步想靠近些看,却被一个突然漂浮起的显示屏挡了回来,显示屏上浮出一行字,伴着温柔的女声提示,“旧人类时期古遗迹,请勿触碰。铭记历史,是我们的义务。”

“这就是您当初的那块,蓝雨的基石。”卢瀚文走近他的身旁笑道,“喻队,这边走。”

在走了大约十分钟后,一行人来到一个透明房间面前,那房间最多只有几平米,完全透明,没有任何装饰及家具,卢瀚文按开了一个按钮,玻璃的房门向两侧打开,喻文州走了进去,抬头向上看去,望不到边,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烟囱,通向黑黝黝的另一端。

“欢迎来到‘天梯’。”卢瀚文手指按在房内仅有的一个向上按钮处,“第一次可能会有些不适,您可以抓住身侧的扶手。”

喻文州低头向身侧看去,原本光滑的玻璃墙面凹出了一个扶手,他抓了上去,点头示意。

卢瀚文按下了那个按钮,接着地面开始缓缓上升,越来越快,喻文州看着透明墙壁外风景,他们一点点高过蓝雨基地最高的建筑群,然后飞快的升过云层,再接着堕入黑暗。

“这是新宇宙。”卢瀚文轻声说。

喻文州放开了扶手,他伸手抵在透明的墙面,墙外漆黑无光。他曾经渴望与之触碰的东西,如今已荡然无存。

天梯内有微微的失重,不过喻文州并没有不适,也许是他本身早已预备好适应。

天梯停了下来,玻璃门缓缓开启,一个人戴着耳机贴在一侧的墙壁上指尖跳跃在手中的显示屏上,见到门打开才懒懒散散的起身,冲里面的人比了个军礼,“卢副队,等你们很久了。”

“小别前辈。”卢瀚文眼眸弯弯,他转过头冲喻文州道,“这位是刘小别,他负责‘冰雨’基地荣耀计划的网络技术支持。”

“喻队,您好。”刘小别将手上的投影屏收了起来,也收起了几分懒散,“欢迎来到‘冰雨’基地。”

“谢谢。”喻文州从天梯内走了出来,踏在坚实的地面上走了两步,“这里距地面是多少?”

“两千七百米千米。”刘小别道,“这里是蓝雨基地大气层外延展空间,重力设置为8.7g,略小于地面,但更有利于进行工作,而现代的医疗条件已经能够帮我们抵御失重带来的钙质流失,您很快会习惯的。”

喻文州点了点头,“今天有什么工作吗?”

“今天您才醒来,还是休息更重要。”卢瀚文抬手在空中挥了挥,一张投影屏由上而下滑出,他在上面点了几下,又将它收了起来,“马上会有人带您去您的房间。”

说话间已经有一个人乘着悬浮板从一侧走廊而来,在离他们几步外的地方停下,与他人不同,这个年轻人穿着一身银色中透着深绿的军装,面上有几分羞涩,他跳下悬浮板走近喻文州面前,抿唇微笑道,“您好,喻队,我叫高英杰,是‘冰雨’基地生态系统负责人。”

“其实就是生活委员。”卢瀚文咧嘴笑道,“喻队您以后有什么衣食住行的需要都可以找他。”

“卢副队,你的身高现在还未达到‘冰雨’基地的入伍标准,你不会不知道吧?”高英杰低声道,“这可也是归我们‘生活委员’处理的事。”

“我靠,不带这样的,我还年轻。”卢瀚文捂脸迅速带着一队人马脚底抹油走了,远远地大喊了一声,“记得照顾好喻队。”

“这边请,喻队。“高英杰带着喻文州走了几个弯,在一处圆门外停了下来,示意喻文州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喻文州照做了,感到门把手上传来微微的灼热,接着房门轻轻打开。

“这是掌纹输入系统,这以后这里就是您的房间了。”高英杰道。

房间内简单的家具齐全,甚至还有几抹绿色从天花板上垂至地面,书桌前的落地窗外是漆黑的宇宙,总的来说气氛显得很舒适。

“午饭一会会送到房间里来,邱非队长最近一直在忙于开会,他让我向您表示欢迎。明天他会带您参观一样东西,并详细的向您解释工作情况。”高英杰道,“您还有什么需求吗?”

“那些亮光是什么?”喻文州指向窗外漆黑中闪烁着的几团亮光。

“那是飞船港口。”高英杰道。

喻文州轻轻哦了一声,顿了顿道,“麻烦帮我准备些纸笔,我想记些东西。”

“生活委员”第一次面露了难色,但他还是很快点头,“在晚上前会帮您送来。”

“谢谢。”喻文州道。

 

星陨元年。四月二日。晴。蓝雨基地大气层外延展空间“冰雨”

我的结论没有例外的引起了激烈争论,但他们似乎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没有太多人失态。

那具躯体已经修复好,他们几乎将它全部翻新了一遍,并给他覆上了人造皮肤,让它看起来几乎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肉体。

黄少天将要在其中醒来,这一点我毫不怀疑。

 

星陨元年。一月二十八日。蓝雨基地大气层外延展空间“冰雨”

“早上好,喻队。”喻文州在刷牙时被镜中浮现出的投影屏呛住,他干咳了几下,将口中的牙膏沫漱干净。

“早上好。”喻文州道。

“早餐已经放在了桌上,如果您已经收拾完毕,可以在用过早餐后前往4068号房间,邱非队长正在那里等您,祝您在‘冰雨’度过愉快的一天。”电子女声温柔的提示,接着投影屏重新融入镜中。

喻文州感觉早餐牛奶的味道很奇怪,这与他昨天吃的全麦面包是一种不一样的奇怪感,不过他没在意,他迅速吃完了早餐出门,径直走向了4068号房间。

4068号说是一个房间,其实更像是一个会议室。

喻文州推门走了进去,直对上坐在桌首的年轻人的脸,年轻人抬头望向他,眸子干干净净,他站起身道,“您好喻队,我是邱非,昨天没能亲自去迎接,请您谅解。”

“你好。”喻文州抿了抿唇回给他一个笑,“没关系,卢副队是很负责的人。”

坐在邱非右手旁的人立刻冲他笑出了两颗虎牙。

圆形会议桌旁坐满了人,穿着清一色的银色军装,看见他来,立刻有人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给他让出了座位,喻文州落了座,他看向桌面上悬浮的投影,大概明白了他们在讨论的项目。

“是多宇宙驳论吗?”喻文州道。

“不错,如您所见,我们现在正在想尽一切办法挽救我们所存在的现宇宙,包括研究驳论。”邱非道,“但也很显然……我们失败了,从世纪初我们便成立了现在的荣耀计划,我们企图挽救星空,但星星依旧在一颗颗消失。”

“包括行星?”喻文州道。

“包括。”邱非道。

“你们只是为了挽救其他星星吗?”喻文州道。

“当然不。”邱非露出苦笑,“我们是在挽救人类自己。宇宙不光在吞噬星空,他也在吞噬时间与空间。我们观察过星星消失的过程,它的时间逐渐停止流动,变成一颗死星,接着,它的空间开始被吞没,它的存在从每个维度上都被清除,最终,它归于沉寂。”

“而现在,星星已经完全消失,地球的时间开始逐渐被吞噬,人类的历史也一样,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的宇宙就会完全荒芜。当然了,人类会在荒芜前更早的死去。”

“但这种死,不是同意义上的死去。”邱非继续道,“我们从世纪初就开始被这样的阴影所包裹,这样的死去,是从任意层面被抹杀,人类的起源,过往,及存在,都没有了意义。人类从此没有了‘生’意义,进而被宇宙否定,谁会甘心呢?”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面色平静。

但一种名为痛苦的感受,它沉重而苦涩,充斥整个房间。

“既然行星和恒星都已经消失,是什么在为地球提供热源?”喻文州突然问道。

“一部分是来自已经沉默的太阳,它是最后一个正在被停止时间的恒星,但它的热源还在做最后的逸散,地球捕捉了那些能量,作为人造太阳的动能。”邱非道,“还有一部分来自,‘那件珍宝’。”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座铁黑色的房间外,墙壁粗糙而原始,看上去仅仅是被随意简单打磨过,喻文州伸手摸了摸,感到了金属陨石的质感。

邱非带着卢瀚文和刘小别上前同时通过了记忆体扫描,门缓缓的打开,喻文州走了进去,并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房间墙壁铁黑,正中放着一块拳头大的物体,它就那么放在房间内的中央,呼吸般的蓝紫色电芒从它的中央流淌而出,漫过整个房间。

它发着浅紫色的光,晶莹剔透,但又带着银色土壤般的内核,即便不靠近,也能感受到它所散发出的强大的能量,但那能量却如同春风,渗入人的身体,温温和和。

它不张扬,不畏惧,也不傲慢。它只是呆在那里,温柔而强大。

喻文州看着它,几乎有一刹那的恍惚。

“这是星辰。”邱非在他耳边说,“它从星星开始消失起的那时从空中坠落,蕴含着无穷的能量,它是人间的星星,更是最后的希望,我们习惯将它称为‘那件珍宝’。”

“我想要它。”喻文州道。

所有人都一怔,最终邱非缓缓地开口,“恐怕……这需要申请。”

“那么我申请。”喻文州道。

“这也许需要一段时间。”邱非道。

“没关系,我是个有耐心的人。”喻文州道。

 

星陨元年。四月三日。晴。蓝雨基地大气层外延展空间“冰雨”

如果需要用一个词来定义奇迹,那么这个词大概就是他了。

事实证明我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他张开了眼,我看到了他眼底明亮的笑意。

有人几乎激动地休克,但于我而言,我想我是早已预料到这个奇迹,并已经将它在脑内排演过无数遍,因而出奇的,我平静的接受了它。

他醒了,时隔多个世纪,我与他再不亏欠。

我们可以平等的开始。

他在叫我,我想他是渴了。

 

星陨元年。二月十五日。旧人类遗址博物馆

喻文州几乎已经忘了五天前是他的生日,因而在众人傍晚推着蛋糕车涌入他的房间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

卢瀚文和一个队员抢着插蜡烛,最终刘小别帮忙拉住了那个叫包荣兴的队员,将机会让给了他,卢瀚文笑到了耳朵根。

“来来插29根。”卢瀚文着手开始插蜡烛。

“喻队可是我们的前辈的前辈了,你至少应该插完这一盒的蜡烛。”包荣兴嚷嚷,“我帮你插!”

“这一盒都插完了这蛋糕还吃不吃了?!”卢瀚文拒绝道。

刘小别一个没拉住,包荣兴伸手去抢卢瀚文手中的蜡烛,卢瀚文敏捷的躲开,手一扬避开了包荣兴的魔爪,没想到蜡烛盒口一松,里面的蜡烛不由分说的洒了一地。

于是罪魁祸首两人蹲在地上捡了五分钟蜡烛。

蛋糕最终没插蜡烛就切了,大伙闹腾的热热闹闹,也不甚在意。

走的时候邱非告诉喻文州,他的申请正在接受审批,不过对于他去旧人类基地的申请,已经批下来了。

 

旧人类遗址在原首都中心,是一座褐色的建筑,抛开它现代感的外表而言,它更像是一座尘封数年的博物馆。

“自从宇宙开始吞噬历史以来,这里就没有对外界开放了。因为工作人员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空了的展柜。”卢瀚文道。

难怪它沧桑如此。没有人来往的博物馆如同没有人擦拭的宝玉,纵然多年尘封,也难免日益斑驳。

喻文州走了进去,直奔天文纪念馆,果然,在馆中央的展柜中摆放着一个模型,东方红模型,前面的展牌清楚地写着,“旧人类世纪前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国第一架人造卫星模型,发现于前蓝雨基地。”

“请打开它。”喻文州道。

这些天来他几乎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但听到他的话卢瀚文还是默默在心里跌了个踉跄。

“这不过是个模型,里面是空的。”一旁的工作人员道。

“它不是空的,因为那东西是我放进去的。”喻文州淡淡道。

“这……”工作人员有些迟疑。

“打开它吧。”最终卢瀚文一挥手道,“但小心些,毕竟是几世纪前的文物。”

工作人员拿来了梯子,从上方开始拆卸模型,直到最后一个关键处完全松动,四个工作人员一人一侧,小心翼翼的将模型从中分开,模型的内部露出了一个躯体,把几个围观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有人几乎想撒手就跑。

喻文州上前,将它从中接了出来,不意外的发现它的金属外壳已经遍布了锈迹,但所幸,它还完整。

“能复原吗?”喻文州抱着那个躯体问站在一旁的卢瀚文道。

“只要是金属的话,没有问题。”卢瀚文试图展现的云淡风轻,但他脸上的好奇已经将他出卖的淋漓尽致,最终他舔了舔下唇道,“喻队,这是?”

“躯体。”喻文州道,“通过移植大脑可以让黄少天苏醒。但前提是,它需要足够的能量驱动。”

“我明白了。”卢瀚文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您不愧是真有耐心的人。”

“复原它需要多久?”喻文州道。

“大约一个半月,您知道,现在不比从前……全世界都在为挽救星空而行动,调用这样的技术人员也得不小的时间。”卢瀚文耸了耸肩。

“真的很紧迫啊。”喻文州叹道。

卢瀚文转身示意身边的人员将喻文州手中的躯体放入一个箱子抬回了车上,他扭过头笑了笑道,“是的,所以这也是您近期能出基地办的最后一件事了……这还是我们向上级征求的结果。”

“我明白。”喻文州点了点头,“回去之后我就和你们开展工作,还麻烦你把资料发到我的房间。”

“喻队,我都要爱上您啦。”卢瀚文向他挤挤眼,弯弯唇露出一对小虎牙。

 

星陨元年。二月二十日。蓝雨基地大气层外延展空间“冰雨”

 

“喻队,最新的研究资料已经全部发在您房间的电脑上了。”投影屏中邱非的声音柔和,“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对了,高英杰让我提醒您一下,您已经五天没有离开房间了,他担心您的身体是否会因缺乏锻炼而导致机体机能下降,他已经为您做好了一份日程锻炼表,应该会晚些发到您的电脑上,祝您工作愉快。”

“谢谢。”喻文州伸手关掉了屏幕,这些后辈们的敬业精神让他对这国家的未来抱有了无限的好感,他弯了弯唇,继续这几天的浏览工作。

这些与他时隔了几个世纪的东西,虽然已经极度精简,但他还是需要相当大的工作量将它们一一熟记,不过令他意外的是,他在归为地球位置的文件中清楚看到了一份熟悉的资料:银河系双臂悬结构(可参考国内相关论文《星空》,作者喻文州:国外相关论文《双悬臂可能性》作者马克·斯坦尼)

他一时间感到了身为天文工作者的微微骄傲,时隔多年后他的假说终于被证实,这是他流淌在血液中的荣耀,无法不令他欣慰。

他可以接受失败,甚至可以接受死亡,他温和,冷静,眸中含笑,他富有耐性,他可以等待几个世纪只为守护一些东西,人们大可以说他是神,但他知道自己内心不过是一个有些疯狂的人,而没有人不喜爱胜利。

他同时也想到了黄少天,如果不是这一篇论文,他也许会和这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人擦肩而过,他现在也许只是一个名字,躺在无数纪念“文革中死去的科学家”的文章中,而不是活生生看到这一刻的喻文州。

只是短暂停顿了几秒,他继续往下浏览,这时他又收到了一条提醒短信,里面是一则开会通知消息,于是他拿起手旁的茶水抿了一口,起身走出房间。

房间外空气轻柔,于是这一刻,他又是他了。

 

“喻队。”会议室里的人们见到他,冲他微微致意,喻文州笑了笑,拿了一旁的椅子加入会议。

“是这样的,经过一个多月的计算,我们终于得出了确切的时间,地球被完全吞噬的时间。”邱非坐在桌首,神色如常,但他的话激起了一小片屋内人的汹涌。

“多久,十年,还是五年?”有人忍不住开口。

“不,是六个月。”邱非淡淡道。

“怎么可能?!”场下顿时有微微的震惊,他们已经做好了被宣判死刑的准备,但却未曾想到缓刑期是那样的短促。

他们原本可以大叫,但他们忍住了,他们是这个国家的军人。

“这个时间没有错误,你们难道忘记了冥王星消失的时候吗,在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吞噬不过只进行了一半的时候,它突然就沉寂了,继而消失。宇宙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它没时间与我们耳鬓厮磨。”邱非道,“它的速度是成次方倍递增,开始也许很缓慢,但逐渐它就会在你麻木时突然上前,咬你个措不及防。”

“然后你就死了,像青蛙在沸水中最后扑腾的两下。”邱非以一个比喻结束了他的话。

“队长,你这样讲真的很恐怖哎,你不知道青蛙早就是特级保护动物了吗?你这样说会把一些青蛙保护协会的妹子吓坏的。”坐在他一旁的卢瀚文悄悄提醒他。

“抱歉,我不过是想起来很古老的一个寓言。”邱非摸了摸鼻子带了点歉意道。

“那现在呢,我们找出宇宙吞噬的原因了吗?”喻文州缓缓道。

“如果我们能找到原因,也许早就可以停止宇宙的吞噬了。“邱非叹道,”现在只有几个假设,第一,我们被其他正在毁灭的宇宙干扰了,就像是光栅效应,一束光从只有两个口的纸片传过去,会形成两道互不干涉的光,但如果从有多个口的纸片穿过,它们会形成比口数少的光,也就是说,有的光线彼此覆盖了。假设总的光是整个总宇宙,纸片是不同宇宙的入口,而我们所在宇宙,恰巧被另一个正在毁灭的宇宙覆盖,因而也被拖入了毁灭。“

喻文州想了想道,“这大概是不可能的,如果是多宇宙说,那么宇宙这个纸片上有无数的入口,无数的宇宙必定会或多或少有着相互的干涉,那么在这次之前,我们就应当有过先例,但到现在这仅仅只是第一次。这违背了概率论。“

“是,因而这不过是假说之一。“邱非点了点头,”第二个假说,使我们的宇宙出现了裸奇点,它没有固定的轨道,并在不断扩大,它形成的外围黑洞吞噬了宇宙。“

喻文州沉吟了一会,“奇点是黑洞的形成内核,如果这是一个巨型黑洞,那么你们应当观测不到其他行星的消失过程,因观测中无论是光线还是电子都会被它吞噬。“

“裸奇点是可以被直接观测到的,这也是它的神奇之处。”邱非道,“不过,我承认您说的在理,但目前,这已经是我们唯二可信的假说了。”

“如果这两种假说成立,你们决定要怎么办?”喻文州问道。

“如果是其一,我们可以制造黑洞。”邱非道,“以黑洞来与宇宙的干涉力量抵消。如果是其二,那么光速飞船可以穿越黑洞将裸奇点销毁,停止黑洞的扩大。”

“那你们为什么还不实行?”喻文州道。

“因为我们不敢。”邱非苦笑道,“如您所见,这两种还都是没有完全成熟的假说。而任何一种,都有可能会要了我们最精湛的军人的命——我不怕死,但我害怕失去。”

喻文州用手细细捻着军服的边,微微笑道,“那么我需要目前宇宙吞噬假说的详细资料,和之前你发给我的哪些相关资料的所有的计算过程。你知道,我们这些几世纪前的老人,总是不相信这些过于先进的技术的,我只相信我的笔。“

和我的骄傲。

 

星陨元年。四月四日。晴。蓝雨基地大气层外延展空间“冰雨”

他刚接受这个身体不久,还在适应,行动懒散是可以理解的,但这不能解释他为什么要一直躺在我房间的床上。明天开会必须要带他去了,不然他们也许会以为我将他锁在了房间里。

他喜欢这里的食物,这就好,毕竟我一直吃不惯人造蛋白的味道。

他的鬓角和皮肤上时不时会浮现一些蓝紫色的纹路,眼睛却是银蓝色的,像极了“星辰“的内核。我们给他的躯体种植的黑发现在在渐渐变得发黄,是那种星星的奶黄色,这让他有些发愁,他在考虑要不要重新染回去,我制止了他,因为我觉得那样挺好看,更何况染发不利于身体恢复。

至于他身上的能量,他们目前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做,是要用他去给人造太阳充电吗,我今天同他开了个玩笑,把小朋友唬的脸有些白,午睡时一直抱着我不肯撒手。

 

星陨元年。四月一日至二日。蓝雨基地大气层外延展空间“冰雨”

喻文州再次将一张稿纸攥紧,他的胸口微微发闷。

片刻后他按下了手边的通讯键,“邱非,忙吗?我好像有了些新的思路。“但几乎可以说是一条名为绝望的思路。

那边发出了些沙沙的声响,似乎是人正在走动,邱非道,“您说。“

“我重新验算了一部分关键数据,不是公式的问题,而是一开始我们的思路就错了。“喻文州道。

邱非顿了顿,“错在哪里?”

“我们一直以为宇宙吞噬是黑洞,或者基于黑洞性质的结果,那是因为我们是先将地球所在的宇宙基于白洞存在一方的,但你难道就从来没有过疑惑,为什么白洞永远只存在于理论中,而我们从未见过它的实体。”喻文州道。

“为什么?”邱非道。

“因为我们所处的宇宙就是黑洞的一边,而白洞的出口不属于我们的方向。”喻文州缓缓道,“我们是母宇宙的子宇宙,现在我们的母亲陷入了危机,它在剥夺所有子宇宙的能量,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找不到黑洞的裸奇点原因,因为白洞与黑洞本就是一体的,它们是一条通道的两个端点,一端负责吞噬,而另一端负责释放。”

邱非吞了口气,“喻队,我们一刻钟后见。”他的指尖轻微颤抖。

 

一刻钟后会议室被准时打开,只有喻文州和邱非两个人。

邱非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军装外套道,“喻队,您有什么证据证明您的假说?”

“第一,宇宙的质量是恒定的,如果是独立黑洞,被吞噬的物质将会被撕碎后以质量的形态返还,来保证宇宙的总质量不变。但现在,宇宙的吞噬显然违背了这个规律。”

“第二,地球为什么会成为最后一个被吞噬的星体?我们早已经不是相信地球是宇宙中心的天真信徒,我们侥幸活到现在,是因为这个子宇宙与母宇宙的连接处离我们足够远,而如果是多宇宙覆盖假说,那么每一个星体被吞噬的概率是一定的,不会是这样由远及近的消失。”

“第三,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我们为何一直都观测不到那个只处于理论中的白洞,相对论没有错,只是白洞本来不属于我们的宇宙。至于第四,”喻文州抿了抿唇,“你们的上级显然也或多或少的想到了这一点,不然,你们不会连尝试都不尝试。因为,尝试于这样的现实而言,没有意义。”

灯光明亮,衬得窗外的宇宙漆黑。邱非攥紧了指节,又露出了微微的苦笑,“是,您说的没错。“

“但宇宙抛弃了我们,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邱非轻声道,“我没有办法把这样的事实告诉我们的军人,不过现在,也许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喻文州沉默了一会,上前揽过这个后辈并不算健壮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发出小幅度的颤抖。

每个人都有痛苦,就像行星有它们的背阴与阳面,就像天空有夜晚与白昼。

 

喻文州的假说不由分说的给了基地内的人当头一棒,很多人开始迷茫,甚至涣散。

人类是没有办法停止宇宙的,更没有办法去堵上这个巨大的缺口,这就像是一捧水,你无法阻止它从你的指缝流走。

但这一切对于喻文州而言无关紧要,第二日的清晨卢瀚文敲开了他的房门,告诉他躯体已经修复完毕,“我们给他覆盖了人造皮肤,这样他看上去就和真的人类一样。”他笑着说。

喻文州跟随他去了某一个房间,黑发的躯体闭眼躺在床上,真的像极了人类,它唯一欠缺的就是一个灵魂。

“听说他们昨天通过了您的申请。”卢瀚文突然说。

“是的。”喻文州道。

“您真幸运。”卢瀚文轻声说,“他真幸运。”

房内的空调带来的微风将窗帘卷动,那样的温度让人几乎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春日的午后。而躺在哪里的人,不过是打一个盹,他在下一刻就将醒来,

“手术明天能够进行吗?”喻文州道。

“可以,所有的相关医务人员以及脑神经专家都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也许手术傍晚就能进行。”卢瀚文道。

“请安排在明天早上吧。”喻文州最后望了一眼那具躯体转身出门,“我希望他能看得见白日晨光,而不是这样漆黑的夜。”

 

喻文州走进了冬眠中心,黄少天的冬眠舱已经被单独转移到了一个房间内,喻文州径直走进了那个房间,他看着透明纳米层下的黄少天的脸,他因冰冻而苍白的脸,将自己的手贴了上去,渴望给予他一点温度。

 

星陨元年。四月五日。晴。蓝雨基地大气层外延展空间“冰雨”

他开始变得粘人了。就像那时我在院子中养的小猫,稍大一点就开始黏在你的腿旁不走。

打发那些猫的方式是为给他们一些牛奶,至于他,我给了他一个吻。

他似乎有些惊讶,嘴唇和脸颊都变得红了起来,眉眼弯弯。不过之后他就缩回了被子,我明白了,他刚刚苏醒,作为二十世纪的老人,不太能接受这样直白的方式。

至于我,在看过卢瀚文同他的刘小别前辈在一起时,可能就已经融入了这样“现代”的生活。

而至于我喜不喜欢他。当然了。我当然喜欢他。

 

星陨元年。四月三日。冬眠中心

邱非将“那件珍宝”取了下来,装进箱中,递到了喻文州的手上,他笑了笑道,“祝您成功。”

“我会的。”喻文州接过了它。

他感受到这个小小的珍宝正在箱中闪耀,它的能量汩汩的跃动,像一颗银色的心脏。

而现在,它就要为另一个人带去生命了,他想,这是人类最后的珍宝,而他,他也是,毕竟生命的力量是伟大的,只要有一息尚存,就有无限的可能。

就像星空,每一颗星星都有属于它们自己的星系,你所见到的每一寸亮光,都包含着它们无限的生活,与存在。

 

冬眠中心的手术已经准备完毕,躯体和黄少天的冬眠舱并排躺着,大约十个人围绕在他们身边,看见喻文州走来,经过消毒室,他们相互点头示意。

八点,黄少天的脑移植手术开始。

工作人员启动了黄少天的冬眠舱,那些冰冻液从冬眠舱中下沉,露出了黄少天的脸,湿润的唇角及眉眼。喻文州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他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以防打扰到专业人员的工作。

这台手术也许要进行两个小时,也许四个,他与这些都毫无关系,但他却是不可或缺的,因为他要给予这台手术以生命。

他是星辰的所有者,当黄少天从长眠中睁开眼的一刹那,他将会是第一个目睹奇迹的人。

连接着黄少天身上的器械没有什么反应,它们只是微微的跳动了几下,接着屏幕便画成一条直线,他死了,但没有人在意,因为他即将重获新生。

他的颅腔被打开,所有人都围了过去,喻文州的眼前只剩一片深绿的背影。

十点,手术已经进行两个小时,喻文州感到腿有些酸麻,有工作人员想要为他提供靠椅,但他拒绝了。

在这个所有人都为此而尽力的时刻,他没有理由落座,这样让他显得仿佛是一个看客。而他不是看客,刚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参与者,甚至是制造者。

十二点,脑移植手术基本完毕,医务人员告诉喻文州,躯体融洽度反应良好,他们正在进行缝合,这意味着他的等待要到头了。

十三点,医务人员开始散开,黄少天死去的身体已经被盖上了白布,映入喻文州视线的只有一个崭新的躯体,它的双眼依然微阖,黑色的发遮挡了颅腔缝合的创口,它的胸腔有一个半个手掌大小的空洞,等待被填满。

喻文州轻轻呼吸,他打开了手中的箱子,将星辰放在了手中,接着走上前去,将它放入那个等待已久的空洞,星辰发出微微的蓝紫色光芒,映的整个房间都因此而沉浸在一片紫色的光幕中,等待胸腔发出轻微的咔的一声后,医务人员重新上前,缝合了那个空洞。

小麦色的人造皮肤下,胸腔的肌肤透出浅蓝色的光芒。接着那片光芒从胸口蔓延出去,瞬间遍布整个身躯。像蜘蛛的网,也像夜空的电。

所有人屏息而立,那些身着银灰色军装的军人们也列队在手术室外,透过玻璃的墙壁,沉默肃立。

邱非缓缓抬起食中二指,抵在额心,接着闭上了双眼。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奇迹。

手术台上的躯体依然沉默,它连指尖都透着蓝紫色的光芒,那些光芒如同呼吸般轻轻脉动。

光芒带起的能量波动让它的发丝微微扬起,在空气中起伏,像一小串黑色的涟漪。柔弱无骨,但它拨动每一个人的心弦。

喻文州在这时上前,他走了两步,停在了床边。

有人伸出手想出声阻止他,喻文州感到了身后人的拉扯,他回过头,冲那些口罩后上方的关切眼神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他弯了唇角,眉眼却坚定如钢。

你很难想象一个人同时能有那么多的温柔,也同时有那样多的桀骜。

就像你将刀刃置入水中,它无息的破开水幕,水流将它包裹,鱼群擦过刀脊,它可以沉默,但它明白它锋利依旧。

于是喻文州继续上前,他俯下身,握住了它的手。

手指的触感干燥而柔软,喻文州轻轻握着它,嗯,还需要什么呢,他望着它合上的双眼,在脑中缓缓地想。

不出半分钟后他想到了一个古老的童话故事。

于是他伸出另一只手,拨开了躯体前额的碎发,他的手顺着它的额角,一直滑到它的唇边,那唇瓣有淡淡的红,想必是它体内的拟人系统已经开始制造血液了。

喻文州慢慢弯下腰,他的呼吸温暖的将它的肌肤包裹。

是的,他想亲吻它。他因自己的幼稚扬了扬唇角。

只是突然间,他感到身边的能量光芒开始缩减,那片紫色的光幕疯狂的旋转收缩,带出一阵风和刺眼的光,手术器械被激烈的风刮倒在地,发出叮铃哐啷的响动,有人发出了小小的惊呼。

喻文州因强光微眯双眼,他站在风暴的中心,身上的军装被风掀起,带着撕扯的力量,他几乎要因此被逼后退,但他终究站稳,他紧握住的那只手上的紫色光芒,也正一点点回归胸腔。

 

好久不见。

喻文州猛地睁开了眼,风暴带来的气流让他的双耳轰鸣,但他确信有谁说了这句话,或者说,这句话响在他的脑海里,带着一点点笑意。

他看向躯体,它的双眼依旧闭着,唇线平和。

在紫色光芒回退到胸腔的最后一刻,强光与风暴顷刻间平息,就像有人为他们按下了停止,没有丝毫余韵。

手术室重新恢复了常态,随着光线渐暗,室内的一侧墙壁自动变为透明,正午的阳光从墙外透入,那些温暖而金黄的光线给每个人都笼上一层暖意。

如同一个午后小盹刚醒,如同一场酣畅淋漓的战役结束。

喻文州感到他的掌心中的指节微微颤动,就像它主人的眼睫。

接着他感到手中握着的那只手轻轻回握了他。

黄少天张开了眼睛,一小溜银色在他的瞳中闪烁,他的唇角上扬,他的肌肤温热,他笑着说:

“你好呀,喻文州。”

 

星陨元年。四月二十日。晴。蓝雨基地大气层外延展空间“冰雨”

昨天夜里已经是他第三次在晚上出去了。没有事先告诉我,这很不正常。

我承认我有着一些很小的控制欲,在这样的事上,这无可厚非。

但我毕竟没有对他的控制权,我们毕竟是独立的,我是我,而他是他,他有权利去做他任何想做的事情。而我,我的权利是阻止任何人做出对他不利的事。

毕竟,他承认他爱我,而我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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