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爱是永不止息。

【喻黄】比邻而居

比邻而居

 

  喻文州是个警察,搞刑侦的,他在上警察学院的时候曾因为过于书生气被大多数人所不看好,不过在大三时他就因为帮导师破获了一起重大刑事案件而令人瞠目,从此再没有人说他不适合刑侦。

  他毕业后被分到了当地一所警察局工作,但因为略有名气两年后便被调到了另一座新的城市任刑侦大队队长,新的城市总是一个新的开始,特别是在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季节,万事万物都有着无限的可能。

  当然,在他提着行李箱下飞机便被倾盆大雨挡在机场大厅难以出去时,他对这个城市多少还是有些埋怨的。他来自南方温暖而湿润的地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大雨倾盆,相反,他更喜欢阳光明媚的午后。

  他在W市读的刑侦,那里的夏天热的惊人,他的同学都在抱怨训练时令人中暑的天气,唯有他喜欢在训练休息时在学校树下读《刑事技术》,顺便在正对篮球场的角度看一个迎光跳跃的身影,时间久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欢那些阳光明媚的午后,还是那个阳光明媚的身影。

  喻文州整了整警服的领口,松了一颗风纪扣,机场大厅人声嘈杂,很多人都是被这大雨困在这里,人体的热度烘高了气温,他感到有些热。

  他原本是打算一下飞机就去警局报到,然后去宿舍住下,可惜,这第一件事就没能如愿,他又站了一会,盯着窗外,感觉雨仿佛更大了。

电话突然响起,是他即将去报到的警局,他按了接听,那边先是问了问他现在的位置,他抱歉的说自己被困在机场后那边却仿佛松了口气,接着那边告诉他因为最近案件的原因,局里调了很多人过来,宿舍已经满了,连局长的发财都不得不回自己家的狗窝去了,所以,警局特地给他放一天的假,让他去找房子住下,当然,费用警局会给他报销。

  喻文州应了三声挂断电话,好了,现在第二件事也打了水漂。他想。

  他是个性格有些慢的人,不知道是否因为如此,他总觉得自己与很多事情都擦肩而过,比如去认识那个人。

  仍旧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手中的书看到了第五百二十一页就再也看不下去,他看着场中那个因为两个三分球成功反败为胜的身影,小麦色的肌肤和发丝闪着光,被一群欢呼的人包围,他觉得自己要去做些什么,就在他站起身拍去身上沾着的草叶时,他的导师带着几个身着警服的人在树后的另一端叫他的名字,于是他只好走去了另一个方向。等他暮色昏沉才想起来回去拿回忘在草坡上的书时,比赛早就结束,人散的干干净净。

  再然后,他就被拖入了案件,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再去那棵树下看书,直到案件完结,他也回过那个地方,但是再没见过那个身影,他也向别人打听过那个人的事,小学妹睁着眼睛抬头想了想带点可惜的语气说,听说好像是出国了,然后可爱的女孩又对着他笑眯眯的说,学长给个电话呗?

  于是他觉得大概是缘分如此,不得强求。

  大厅外的雨小了点,这是个好兆头,他想。

  喻文州打开手机开始查找租房信息,不一会就被琳琅满目的广告看花了眼,他用着自己职业的本能,从各式各样的房屋广告中选了间描述和照片比较符合的百八十平米的出租屋,有实木地板和落地窗,价钱也还合理,比报销的范围稍微高点,不过可以提包入住,他打电话过去问了问能不能现在看房,房主说没问题,如果今天就签合同的话再给他打个九折。

  他在大厅买了杯泡面解决了一下早饭,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大厅里的人开始熙熙攘攘的往外走,他也赶紧跟了上去,拿着手机查了查线路,上了个地铁直奔出租屋去。

  

  “您好,我叫喻文州,是来看房的。”喻文州站在单元楼里,打量了一下环境,一层两屋,门对门,在十楼,有电梯。

  “呦,还是个警察。”房主是个笑眯眯的妇女,看着他有些湿淋淋的从外面赶过来,给他递了块干毛巾,喻文州道了声谢接过擦了擦脸。

  “外地人?”房主问他。

  “是,今天刚从外面过来,换了个工作单位。”喻文州笑了笑道,“阿姨,您房子不错,就是贵了些,您知道我们这些刚工作没多久的小年轻,工资除了自己连只猫都养不活。”

  “知道知道,我其实也不缺这几个钱,就是房子空着还得白交物业费,这才出来出租,你要是今个儿就住进去,定金也就免了,再给你扣个零头。”房主大大方方道。

  喻文州想了想,还准备再说些什么,争取将租金压在报销范围内,他一手摘下了军帽理了理前额还有些湿的刘海,打算先进屋去再看看。

  就在这时候他的身后那间屋子房门卡嗒一响,里面钻出个年轻人,穿着水洗蓝的牛仔裤和设计感十足的明黄色上衫,一边哼着歌一边提着鞋,他似乎和房主很熟,看见他这边的动静年轻人笑着说,“阿姨,房子终于租出去啦?恭喜!记得收了房租请我再吃一顿您家的白斩鸡!上次吃了以后想了我个把个月,做梦都想着。”

  接着他的眼睛瞥到他的身上,左眉一挑,“哟,新邻居,你好啊!”

  喻文州从没这么近的距离看过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漂亮极了,黑色的眼珠如同一尾灵巧的鱼,或是一汪清澈的潭。

  接着年轻人嗒嗒嗒的下楼去了,也没坐电梯,帽衫的帽檐在空气中随着脚步起伏出他的视线。

  房主阿姨一边笑眯眯的应了年轻人的话,一边对他说,“他叫黄少天,孩子人很好,会是个好邻居。”

  “阿姨,我今晚把钱打到您卡上。”喻文州转过了头,“这房我买……租了。”

  他有些惊喜,有些小雀跃,又忽然有些惶恐。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近爱情怯。不过无所谓,因为他们即将比邻而居。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靠得近了,总会有好事发生。

  喻文州这样想着,将自己的行李收拾进新的家,客气的送走了房主之后他去看了看浴室,打开了热水器让它先烧着,将湿了的警服脱下挂好,单穿着一件白衬衫坐回沙发打开电脑开始看近期的案件资料。

  半个小时后他去试了试热水,然后冲了个澡。

  他看着资料,不乏凶案现场的照片,但一张张资料图翻下去,他居然觉得有些困意,他靠着沙发,几乎就要开始打一个盹,当他的头已经歪歪斜斜将要靠在沙发时,他的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喻文州猛地坐直身子,一把捞住即将从膝上滑落的电脑,一边从口袋中掏出电话,又是警局。

  “喻文州。”他接了起来。

  “西路警局总局,十五分钟内赶到。”那边的声音带着急促。

  “我现在出门。”喻文州将手中的电脑放在桌上,那边的电话已经挂断,他站起了身拿过浴室挂着的警服的同时推门出去,用后肘关了门一边系上扣子,作为一个搞刑侦的,这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刚将警帽在头上戴稳,抬头就见着一张熟悉的脸。

  “刚来就上班啊?”黄少天嘴里咬着半个包子,模模糊糊的说,“要吃吗?”

  喻文州迈进了电梯,黄少天走出电梯,一手按着电梯门,一手将手上的福记小笼包塑料袋向他递了过来,包子热气腾腾。

  “谢谢。”喻文州伸手拿了一个,黄少天冲他比了个好吃的手势,接着放开了手,电梯门徐徐合拢。

  小笼包看上去很美味,雨过天晴后的阳光很温暖。

  “黄少天。”喻文州突然伸手挡住了电梯门,电梯门再次打开,门外的人被叫住冲他回过了头,喻文州弯了弯唇道,“你知道西路警局怎么走吗?”

  “哦知道啊,你从小区出去,到街对面,就在福记小笼包的店面旁边一点有个地铁站,坐西线,两站路就到了,注意点叫站提醒。”黄少天显得很熟悉。

  “谢谢。”喻文州依旧撑着电梯门,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冲黄少天的方向微笑道,“介意给个电话吗,找不到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

  “没问题,身为土著,责无旁贷。”黄少天接过了喻文州的手机,将手机号输了进去,递还给他,挤挤眼捏出一副官方腔道,“欢迎来到X市!”

  电梯门终于合拢,喻文州捏着手机感到心里充充实实。

  接着他出门因为刚才的耽搁几分钟而一路狂奔,终究在最后一刻赶到了警局。

  他整了整衣服,推开警局大门,察觉到一丝不安。

  “喻文州。”他走上前,冲大厅中塞了一屋子满满当当的警察道。

  “四楼。”有人给他指了路,“局长在等你。”

  喻文州走上楼去,某间办公室外站了一溜的人,他凭直觉走近那间办公室,叩了叩门。

  里面一声粗声粗气的请进,他走了进去,黑皮扶手椅上的人转过身来他再次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魏导。”他下意识地叫出了面前人仍旧是他的导师时的称呼。

  椅子上的人也就三十来岁,留着点胡茬显得老气,但眉目生的挺拔,他开口道,“猜单不猜双,一把两分明。”

  喻文州微微扬唇,“黑棋您先手,弟子只一星。”

  “不错,还知道孝敬老师。”魏琛一巴掌拍在大腿笑的大声。任旁人听的一愣一愣。

  这是个老习惯,念书的时候魏琛就喜欢拉他下棋,魏琛年纪轻轻就做了导师,学识水平和实战经验确实不错,从警察局调到校园里教书,自觉闲得无聊就喜欢和人下下棋,他从小就和邻居家老大爷一路下到大,棋艺了得,自诩是业余九段,而喻文州那时候各方面都是初生毛犊,除了在刑侦方面被他训来训去,下棋的时候也总是被嫌太嫩,直到两年过去魏琛一日酒足饭饱和他下棋,被他连赢三局,才不由得对这个弟子心生重视。

  而从那时候开始,喻文州就知道孝敬老师,两人下棋一贯都是喻文州白子,偶尔先手也只占一星或是天元,这样一来两人便你来我往胜负均分而心照不宣。

  “魏导,这次是出了什么事吗?”喻文州道。

  “你别提了,下来一个大案子,要不然也不会让我来。”魏琛叹了口气道,“看到下面那群人没?全是跑刑事的。”

  喻文州眉梢轻轻一沉。

  “你刚来接手,刑侦还有很多事情要负责,你这几天多了解一下情况,今天就先去审讯那边吧。”魏琛说着从一旁拣出一个文件夹,从桌面上给喻文州滑了过去嘴上骂骂咧咧,“硬骨头,难啃。你刚门外面那一溜都是给这回来领罪的。妈的,现在都教了群什么小年轻,审个人还得哥亲自教。”

  “知道你当时审讯是A+,去给这群龟孙子当个榜样。”魏琛道。

  “是。”喻文州垂眸浏览了手中的文件,后退几步转身打开门冲一溜灰头土脸的年轻警员道,“都跟我来,站在审讯室隔离外。你。”他随意点了个人,“跟我进审讯室。”

  

  一天的审讯结束已经是十点多,喻文州除了警局大门才感到饥饿,除了早上吃过的那杯泡面和中午别人分的半块芝士面包,他今天连杯茶都没喝。

  哦,还有黄少天给的那枚小笼包。

  这么晃晃悠悠半饥半饿中喻文州走上了回去的地铁,过了一站后他的手机突然滴滴一响,喻文州拿起来看了看,瞬间清醒了起来,“下来撸串吗?”来自黄少天。

  且先不论黄少天是怎么知道他电话的,单凭这时候雪中送炭的晚饭,就足够喻文州感激涕零镇定自若的回一个,“好。”

  “小区后门出来左拐的夜市巷子。”黄少天回复的相当快。

  喻文州感到更饿了。

  二十分钟后他在一个开着一盏白炽灯的夜市摊边找到黄少天,黄少天要了两杯扎啤,一大盘各式各样的烤制品。

  喻文州其实没怎么吃过这类东西,但是在魏琛的耳濡目染下多少对这些小食有了些向往,更何况他现在饿得很。

  黄少天吃着烤肉,油光将他的嘴唇抹的亮晶晶的,在白织灯下看上去暖融融。

  喻文州坐在他对面,开始享受人生第一顿货真价实的撸串,并意外的觉得味道很不错。

  填了些东西后肠胃舒服了许多,人也有了力气,喻文州看着黄少天用筷子将一块肥肉从铁钎上剥下来道,“我的电话?”

  “给你输电话的时候顺手往我那儿拨了一个,万一有什么事,邻居间多个照应嘛。”黄少天吃着烤肉,露出右边一小颗虎牙。

  “哦。”喻文州喝了口啤酒,“能问问你是做什么的吗?”

  “搞设计的。”黄少天道,冲喻文州扬了扬自己的外衫,“我自己的作品,怎么样,是不是青春无敌帅气逼人哈!”

  “很好。”喻文州想,怪不得穿起来这么好看,末了他又补了一句“那你住这儿?”

  这个小区顶多算是个中等地段。而在他的印象里,搞设计尤其是时装的人似乎都像是天外来客。

  “拜托,我也就是个毕业没多久的小年轻。”黄少天冲他挥了挥铁钎,“人生漫漫,现在能有个这样的房子我已经很满足了。何况我的工作室其实是在S市。”

  喻文州用舌尖在回味刚才扎啤的一股辛辣,他摘下了自己的警帽放在桌上,理了理被压乱的头发,没怎么说话。多少有一点失落。

  “其实,我一直都以为你们警察是住宿舍的。”黄少天突然诚恳的说。

  “哦,我的宿舍满员了。”喻文州道。

  “你们是不是要等成家以后才能搬出来住?”黄少天继续道。

  “没有,这个其实还是挺随意的。”喻文州感到一点好笑道。

  “你有女朋友吗?”黄少天今晚似乎多喝了一点啤酒,喻文州看见他的杯子下去了一大半。

  “没有。”喻文州回答的迅速。

  “那就是有老婆了?”黄少天笑嘻嘻道。

  “也没有。”喻文州道。

  “我有。”黄少天突然道,眼神藏着一股小狡猾。

  喻文州一时有些发怔,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说不出什么,突然间他感到不远处的夜市摊一个身影猛地窜了出去,警察的警觉感让他瞬间做出了反应,他起身追了出去。

  这个时候才有一个女人尖叫道,“抢劫!抢劫啊!”

  那人一路狂奔到夜市摊位边缘,过了这地方就是漆黑的公路和小巷,他几乎就要满载而归,不过,那是在他没遇到喻文州的情况之下。

  抢劫者猛地转弯就要进入小巷,一个人已经沉默的贴近了他的后背,在他的腰窝上顶了一把冰凉的东西。

  “别动,警察。”喻文州贴着他的脖子根轻声道。

  抢劫者被背后冰凉的器械所威慑,他惊恐的举起了手,“别,别开枪。”

  这时候丢了包的人和一些附近的协警才赶了过来,在慢慢增多的围观人群中将抢劫者绳之以法,喻文州也松了手,将人交了出去,从人群中走出。

  “你的帽子。”人群外黄少天拿着他刚摘下的军帽在路灯下向他递了过来。

  “你的酒瓶。”喻文州也笑了笑,将刚才临时当做枪支的东西递了过去,一边拿回自己的警帽。

  “哈哈,那小偷也应该反抗一下的嘛,真是太倒霉了。”黄少天咧嘴笑道,一边接过酒瓶上下抛了抛,“走吧,今晚的帐我结了,下次就轮到你啰。回家吧!”他走出了路灯的笼罩,眉眼在月光下清澈明亮。

  喻文州几乎就要在这眉眼之中缴械投降,但他忍住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三更半夜空腹撸串配啤酒加剧烈运动的后果就是,作为一个地道的初来乍到的南方人,喻文州第二天腹泻了一整天。

  警局里有警花贴心的给他送来了肠胃药,喻文州也没推辞的接下,回给人一个眉眼温柔的笑,把人迷得七荤八素,还没下班就已经带着三四个姐妹来他办公桌旁拉家常,作为这个男女比例极不平等的工作,这几乎已经警局所有的雌性数量,于是喻文州毫无疑问的接收到整个工作组男同胞们的惨淡眼神。

警花顺口问他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是不是水土不服?

喻文州想了想认真的说,可能是昨天晚上的撸串。

周围几个女孩哗啦啦就笑了,问话的女孩咧着嘴说,“喻队,你别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下次记得别去那家店了,我给你介绍几个干净卫生还好吃的。”

 另外一个女孩碰了碰她的胳膊,“喻队人说不定是和女朋友去吃的呢,你别想啦。”

几个人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喻文州微笑着看着她们,没有说话。

这种暗示简直不能再过明了,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女孩登时蔫了下去,剩下几个人嘻嘻哈哈拉着她去收拾收拾准备下班。

喻文州收了笑,看着她们的背影,觉得心头有些闷,但他又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也许是她们的背影令人羡慕。

大概,黄少天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人啊,充满活力,和他自己一样。

 

下班回去的路上喻文州买了三盒药,站在过道里犹豫了一会,还是敲了敲邻居家的门,门很快开了一条缝,黄少天的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他看见是他,松了口气,然后把门完全推开了,“是你啊。”他笑嘻嘻道,“没换衣服,要是别人来就不太好意思了。”

接着喻文州看着他穿着一身印着小黄鸭的睡衣睡裤出现在门口,踏着双白棉拖鞋,一只手撑着门框,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黄少天挠了挠头道,“准备睡觉了,你有什么事吗?”

喻文州将手中的药盒拿了起来,微微递向黄少天的一边,“昨天晚饭的售后服务。”

黄少天接了过去看了一眼包装,立刻冲他有点尴尬的呲牙道,“我就说还以为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昨天那家的烤串肯定没熟!以后换一家请你吃。”

“我请客。”喻文州弯弯唇,接着停顿了一下,温和了嗓音道,“还没见过你家太太?”

黄少天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像阵轻快的风拂过喻文州的心脏,“我开玩笑的。”他笑着说,“我是看你一副孤单寡人的面相逗你玩的。我是说,我有喜欢的人啦。”

他轻轻的发出啦字的尾音,几乎和前一个字眼融合在一起,但喻文州还是听出了其中包含的一点点小喜悦。

喻文州浅浅嗯了一声,潜意识中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只说,“好好休息,记得吃药。”接着便帮黄少天关上了门。

回过神来后喻文州已经站在了自己的浴室中,冰凉的水让他清醒像打了个寒战,他赶紧抬手调了调水温,冲了个热水澡。

十分钟后他倒头躺在床上,窗外漆黑,他将手机调成振动,接着带上耳机让自己浸入音乐,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床边,指节在月光下苍白而修长,随着节拍击打柔软的被褥,过了会,他很沉的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感到和煦的阳光,但突如其来的骤雨打湿了正躺在绿草如茵山坡上他的衣角。确切的说,是浇了个湿透。雨过后的微风轻柔,也带来阵阵寒意。

 

  日子开始很平常,喻文州几乎有一种自己将要永远和黄少天只是点头之交的错觉。毕竟每天他中午回家,或下午上班,才见到黄少天提拉着沙滩鞋,套着件衬衫出去买饭吃,偶尔两人能坐一趟电梯上下,黄少天永远是挑起话题的那一个,但一趟电梯能有多长?三句话的时间两人便又分道扬镳。

喻文州不是个容易恼怒的人,但他偶尔也会失落和懊恼。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上次抓到的那个抢劫犯,正是属于这次重要案件中的一员,他们原本都归属于一个团伙,按道理说应当集体行动,但这家伙在夜市遛弯时手痒,本着万无一失的心态抢了身旁一位女士的包,不巧,正好撞在了喻文州手上,也算马失前蹄。

这人也算是个铁嘴,他们组的人审了几次却没审出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来,今天上楼时喻文州听见魏琛办公室里传来一句话,大概是还要放在他们局再审几次,如果不行,可能就要移交刑审监了。

喻文州下了班,在回家的地铁上默默琢磨着这句话,说实话他是不支持移交刑审的,他曾去刑审监接过犯人,从铜墙铁壁中出来的人大多已经没了人形,这让他感到刻骨的冰冷,于情于理,人应当有应得的尊严。

再过两天,等自己手头工作做完,还是自己去审吧。他想。

到了家喻文州给自己下了个面,加了个鸡蛋,放盐的时候他随手一摸摸了个空才察觉到自己来这儿的时间已经长到用完了一整袋小包装的食盐。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十有八九会去借邻居的,于是喻文州也就关小了火出门敲了敲对门。

里面没有人回应,大约一分钟后喻文州又抬手叩了叩门,依旧无人应答。

再不回去面就要煮过了,喻文州垂下了手倒退了两步,揣着家居裤宽松的倒着走到自己家的门口,过道安安静静,于是他转身进了家,咔哒一声关上房门,将暖绒的光线关在门内。

没加盐的面味同嚼蜡,喻文州翻着当天的报纸就着面看完,没感到有什么帮助。

黄少天大概是回去了,他的工作室不是在S市吗,何况人家回去凭什么要知会你呢?

喻文州将碗扔在了水池里,收拾收拾去冲澡。

也许是时间短了些,水烧的不够烫,不够也凑凑合合,反正日子也就是这么凑凑合合。

喻文州刚洗了一半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钥匙捅进锁眼的声音,喻文州耳朵乍了乍,猛然察觉到那是自己家门的响动,排除了犯案可能后他觉得大概是那个楼上楼下的人走错了门,于是他草草擦了擦身上的水裹了个浴衣走出浴室开门。

开门的一瞬间有个人失去了借力的支撑点向前扑了进来,喻文州下意识地伸手将人揽了揽阻止他继续倒下去,接着闻到了浓浓的酒气。

黄少天在他的臂弯里抬头,脸上带着醉酒的红晕,隔着他湿漉漉的刘海盯了他一会突然道,“喻文州,你怎么在我家?”

喻文州感到好笑道,“我当然在‘我’家。”

但接下去他就被怀中人的另一句话惊得半宿没睡着。

黄少天似乎没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皱了皱眉,疑惑的说,“我们不还没在一起吗?”

喻文州彻底蒙圈。

接着黄少天像打了鸡血一般奋起,趁着他还发愣期间将他向门外推去,“快回你家去!”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喻文州被楼道中的冷风吹醒,才意识到自己被关在了自己家的门外,他赶紧摸了摸浴袍的口袋,发现自己这个未雨绸缪的小习惯又救了他一次,他拿出备用钥匙打开了家门,看见黄少天已经在他家沙发上挂着半个身体睡着了。

手臂和头挨在沙发上,脸颊微红,嘴唇饱满而鲜艳。

喻文州怕把他弄醒,只将他抱上沙发躺好,从自己房间给他抱了一床被子盖上,黄少天休闲裤的口袋鼓鼓囊囊,他翻了个身似乎觉得咯,又翻了个身转了回去。

  喻文州在帮他脱了裤子还是帮他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之中抉择了半分钟,最终将手伸进了黄少天的口袋,将里面东西拿出来放在了茶几上。

  一个钱包,和一个卷八在一起的证书,还有叮叮当当的一串钥匙。

  喻文州回到浴室拿了个毛巾顶上吸收头发的水分,在房间里走了几圈,终究还是转回了客厅,他坐在茶几上,半曲着腿,看着黄少天睡的香甜。

  他随手翻了翻那个证书,是服装设计大赛的一等奖,日期是今天刚敲的,也许这就是黄少天为什么被灌;得醉醺醺回来的原因,他看着那张证书,上面有他主人两寸的证件照,照片上黄少天咧着一边嘴角露出个笑,眼睛黑白分明,照片光线正好,暖黄的光折射到他脸上亮闪闪的,透着满溢的活力,一时间喻文州几乎又感到自己回到了当初那段时光,他坐在樱树的绿荫下读着手里的书,年轻而健美的少年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透明的蓝天白鸽撒下片羽,粘在那个人的肩头,少年被粘的痒痒,侧头吹向那片绒羽,睫毛低垂,汗滴从额头滑落在唇边,水光潋滟。

  他看着他,不漏分毫。

  现在这个人就近在咫尺,他的睫毛随呼吸起伏,柔软而纤长,对于一个男性来说也许是过长了,但每当他睁开眼,你就可以预见到他眉眼含笑活泼而欢快的样子,冲你挤挤眼,那睫毛像扫进你的心里,挠得痒痒。

  喻文州缓缓放下手头的证书,向前凑近了些,几乎可以数的清那些根根分明的睫毛,黄少天呼出的气息带着酒香,暖暖的蹭过他的鼻尖。

  接着他身边突然哐当一声,喻文州猛的直起了身有点心虚,所幸黄少天并没有因此而惊醒,他的眉梢抖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喻文州这才松了口气向一旁看去,原来是他浴衣带子挂掉了茶几上黄少天的钱包,钱包摊开着掉在地上,喻文州俯身将它拾了起来,在重新合上的刹那,他却隐约觉得看到了什么眼熟的东西。

 

  曾有人形容过隶属于刑侦队的是这么一群人,他们是人群中的狼与鹰,他们遨游四方的时候没有人会察觉到危险,但当他们凝神定气时,那么方针大略已定,蛛丝马迹难逃。

  喻文州恰巧正隶属于当中最敏锐而最专业的这群人。

  于是他条件反射般重新摊开了那个钱包,在插卡槽的一侧五颜六色的银行卡里有个金属色的东西露出了一个圆润的小尖端,看上去像是一个叶柄。

 

喻文州用指尖将它夹了出来,那果然是一个黄铜色的金属小叶片,两个指节长,一个指节宽,镂空的花纹很好看,喻文州将它翻了个身,背面叶脉上刻着清晰地八个褐色的小字:“生日快乐,喻文州。”

  时隔多年,喻文州终于又再次看到这个东西,这当然是他的东西,上面清清楚楚有着他的名字。

  喻文州手里攥着这枚小小的叶片,眼神转回了黄少天,突然觉得他也许睡的也并不是那么踏实。也许有一种感情不是他在独自品尝。有人陪伴,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心如擂鼓,他在心中奏响高歌。他想用这一颗心碰响另一颗。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他伸手帮黄少天掖了掖翻身时掀开的被角。

 

  这叶片是一枚书签,他大一时舍友送的,那舍友同他关系很好,也知道他心里有这么个事,其实一开始怂恿他去树下看书也是这人提出来的主意,那年他生日还特意订做了这么个小东西,神秘兮兮的说是会有恋爱加成。先不论这东西有没有这么灵,但从模样来说,还挺好看的,于是喻文州也就借他吉言,每天看书时都用它记记页数。

  不怕舍友大小眼,就怕舍友走文艺。喻文州深有其感。

  丢了它还是在那一天,他起身准备走向那个阳光下的身影,但在途中他被人叫住,从春心萌动到春意阑珊,这样的转折让他有些急躁,第一次把书落在了草坪上。等他晚上再回来找书时,篮球赛已经结束,而被风吹开的书页中独独没有了那枚书签,他找遍了周围的草丛,一无所获。

  联系上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他一直以为真的是因果的照应,他失去了那枚带着魔力的书签,从此再没人为他的爱情祝福。

  但现在它又重新出现,带着他的爱情一起,在这个夜晚对他微微笑。

  他仿佛隔着空气又看到了王杰希将书签递给他时冲他挤了挤左眼,弯唇勾眉的,虽然动作夸张,但这让他看上去眼神均衡了不少。

  空气中的喻文州伸手接过了小小的礼品盒,抬起另一只手同前者碰了个拳。

喻文州从回忆中抽身,他看了看熟睡的黄少天,犹豫了一下将那枚书签攥在了手心,将钱包放回茶几。

 

   黄少天是被饿醒的,伴着宿醉后的头昏脑涨,他下意识打了个滚,没有想象中宽大的床,他扑通一声栽下沙发的时候彻底感到了清醒。

  倒不是很疼,因为他的被子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先一步垫在了地上。

  他猛的坐起身,上上下下看了看全身都还完整,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黄少天就恨不得将头再埋进这一地被褥,喝醉后走错家门,这是很正常的事,但关键他的邻居,是喻文州。他从被褥中露出一个眼睛缝,看着茶几上摆着的那本刑事案件典籍,书的边角微翘,他的目光再移,看到客厅入口门边挂着的一套备用警服,鞋柜旁摆着一双拖鞋一双对勾的远动鞋,房间收拾的整整齐齐,这不愧是喻文州的家,即便还没过多久,这里已经每一寸每一秒都含着他的气息。

  黄少天的目光再转了转,突然发现茶几上摆着他的东西,他赶紧翻身起来,摸过钱包打开看了看,看上去没被人动过,但当他把所有零零碎碎的东西倒出来后,甚至还蹦出来两个钢镚,唯独没有找到他希望看到的东西。

  难道是昨天付出租车费的时候掉地上了?还是自己抽卡的时候给带出来了?黄少天皱着眉想,还是…还是?!

  黄少天心里咯噔一声,从钱包里抽出三张一百放在桌上压着,麻溜从地上站起身,一手抄了桌上的钥匙准备开门回家。站在门口时黄少天深吸了口气,将手放在门把手上,想到也许自己以后大概都没什么机会到这里来了,他忽然有点难受,心口说不出有什么感觉,密密麻麻胀满了整个胸腔,他手中的动作忍不住缓了缓,但最终他还是扭动了它。

  咔嚓一声,门并没有打开,黄少天愣了愣,接着一脑袋的问号全都化成了洪荒之力倾注于门把手之上,可怜的把手被扭的咔嚓咔嚓响,但仍旧坚挺。

  被反锁了。

  黄少天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摸出手机看了看表,距喻文州下班没多久了,他咽了口唾沫,跑到窗台边,瞅了瞅这距离感到了绝望,但万事都还是有着点希望的,他可以在这儿看着喻文州走进大门,然后在门口准备好,等喻文州进门的瞬间窜回自己家。

  黄少天给自己比了个剪刀手,默默打气,与此同时客厅房门一响,黄少天僵硬的转过了头,正巧对上喻文州的眸子,那双眸子眼尾微微上翘,喻文州声音温和斯文,“你是准备跳楼吗?”

  “我,我吹吹风。”黄少天装作四处看风景道。

  “你早上一直没醒,我把门反锁了,怕有什么万一。”喻文州边说边关了门,低头换了拖鞋,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他的警服敞着衣领,露出的锁骨上带着一层细细的薄汗。

  简直要命。黄少天想。

  “饿了吗,我买了馄饨回来。”喻文州换好了鞋,直起身扬起提着保温桶的右手,给了黄少天致命一击。

  黄少天喉结动了动,往客厅走了几步,发出一声宛如吱的单音节:“吃。”

 

  当一个人有了底气的时候,就像是搁浅的船忽然遇到了涨潮,万年的老树生了新芽,春风拂过那一点初生的新绿,他忽然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两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碗对碗,头对头,喻文州用了两个搪瓷碗装了馄饨,两个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黄少天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那份往桌沿边扒拉了一下。

  喻文州垂着眼眸吹着勺中的汤,热气迷迷蒙蒙的升上去,让他眼睛有些湿润。

  “好吃吗?”喻文州打破了沉静。

  “好吃。”黄少天用力点了点头,一边吞下去一个完整的馄钝接着被烫的嘶的吸气。

  喻文州接了杯凉开水递给他,“慢点吃。楼下福记买的,你上次推荐的那一家。”

  “我说味道怎么这么熟悉。”黄少天喝着东西模模糊糊的说着。

  “你不准备说点什么?”喻文州突然说。

  神转折来得太突然,黄少天差点被这句话呛死,他闭了三秒眼睛缓和了一下心情,接着放下水杯撇撇嘴道,“这么说吧,趁着别人睡着偷偷翻别人东西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是。”喻文州微微弯唇,“趁着别人不在乱拿别人的东西也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黄少天脸红了红,“这不一样,你那时候不在,我不过是随手捡了个东西罢了。”

  “要拾金不昧啊小朋友。”喻文州道。

  “滚滚滚谁是小朋友!”黄少天翻了个白眼,“总之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不好意思,那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我的名字。”喻文州笑了笑,“要我拿身份证跟你核实下吗?”

  “捡到了就应该是我的。”黄少天急道。

  “那现在是该物归原主的时候了。”喻文州淡淡道。

  黄少天眉头跳了跳,他抿着唇起身向门口走去,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想,我要先回家静静再来大战三百回合,毕竟现在吃了人家的嘴软。

  但他没能如愿,在经过喻文州身边时喻文州伸手拉住了他,攥着他的衣袖,迫使他回过头来。

  喻文州拉住他衣袖的指节修长而有力,他一时没能挣脱。

  喻文州坐在椅子上望着他,从这个角度看去,黄少天刚好能看清他黑色眼眸,带着一点湿漉漉的柔软,仿佛一瞬间就能看到另一个人的心底。

  在三年前,他也是用着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黄少天想起了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与那时候的自己,没头没脑天天跟着一群人疯玩,虽然成绩也都过得去,似乎生活中有无数可以为乐的事,直到一天他在投入了一个三分球后有队友突然碰了碰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不远处的那个草坡。

  那时候天蓝的透明,樱树开完了这一季的花,只剩绿叶浓密,有个人靠着树干看书,袖口卷在手肘上,露出的小臂肌肉匀称,他的表情认真,但黄少天能感到他的目光。那时候喻文州将黑色训练服垫在身下,白色衬衫的衣领上被汗水浸湿,也像现在这样微微敞着领口。

  那一天他们赢了比赛,回去后他向朋友打听过他,朋友说只知道是刑侦专业那边的人,听说很讨喜欢,追他的女生可以从刑侦楼一直排到化学部。

  跟你一样啊。末了朋友还不忘调侃他几句。

  黄少天一时有些恍惚,因为在那之后很短时间他就被家里安排出国,在举目无亲的地方,有太多难以想象的困难与挫折,他几乎从一个少年一夜间成长。他也谈过恋爱。但说来说去,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少了些什么呢?他不知道,直到现在他看见阳光落进面前人的眼睛里。

  有粼粼的闪光。

 

  “你喜欢我。”喻文州缓缓笑道。

  黄少天一时间大睁了眼睛,唇角抽搐,“胡扯。“他说。

  “你不喜欢我,你偷我东西干什么?”喻文州反问道。

  “谁谁谁偷了?!”黄少天咬牙切齿。

  喻文州似乎是不想看他这幅小孩样子,他合了合眼眸,很轻的笑了一声,“可我喜欢你。”

  黄少天腿都软了,他一点点抽回了自己的衣袖强迫自己冷静道,“我想想,你让我再想想。”

  “好。”喻文州也不说什么,配合的松开了手,看着黄少天走出自己家,再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隔壁。

  不过一墙之隔。

 

  喻文州听见对面门关后独自坐了一会,起身收拾了碗筷,他哼着歌洗碗,哼着歌将它们竖着碗柜,哼着歌走回客厅,然后看见了茶几上压着的三百块。

  他的声音停了下来,他将这几张红色的钞票拾起,感到有一点好笑,他把它们叠好,打开门走出去将它们插在黄少天的门缝里,想了想又从自己钱包中掏出那枚书签一起夹了进去,末了又留了张便签将它们夹在了一起。

  接着他从家里拿了警服和一些相关审讯资料,像往常一样等电梯去上班。

 

  黄少天径直回了家,把自己扔在床上,满脑子都在蜂鸣。像是有一百个喻文州在对他说话,声音温和柔软,他招架不住这些话语,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期间只听到对面门咔嚓了两声,大概是喻文州上班去了。直到他被一整敲门声吵醒,他迷迷瞪瞪起身,看了眼表,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离喻文州下班还早的很,不可能是他,那会是谁呢?

  也许是谁走错了吧,敲门声挺急促,黄少天翻了个身起床开门,开门的瞬间他差点以为又是喻文州。

  门口的小警员神色有些慌张,他的警帽捏在手里已经被抓出了褶皱,他抢在黄少天前开口道,“请问对面是喻文州的家吗?”

  黄少天有点蒙圈,他点了点头啊了一声。

  那个警员道了声谢后就没再理他,转身招呼身后一个提了工具箱的人走到喻文州门前对着锁眼敲敲打打。

  黄少天抱着胳膊在门口看了一会,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再一低头,发现自己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他起身将它拾了起来,是一个便签条,里面夹着三百块钱和…那枚叶子型的书签,便签条只有两个字,送你。

  “喂,这是怎么回事?”他终于忍不住发问。

  那小警员回头看了看他,黄少天吃惊的发现他的眼睛里居然有着泪花,“喂喂,你别哭啊。”

小警员吸了两下鼻子,开口道,“你们两很熟吗?”

不熟,也就是今天刚刚告了白而已。黄少天想,“啊,还可以吧,毕竟是邻居。”他说。

“喻队他今天帮我们组审讯犯人,是他上次自己抓回来的那个,没想到那人居然记了仇,趁喻队拿笔过去让他签字的时候就就就……”小警员终于没忍住哇的哭了处来,一边哭一边抹眼泪一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什么?!”黄少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腿是真的软了,手也忍不住颤抖,他身上的所有部位都在背叛他的精神,他想要镇定自如,但他的声音连同他的动作一同出卖了他。

“他,他死了吗?”他觉得自己连牙齿尖都在打颤。

小警员终于止住了抽噎,他摇了摇头,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幸亏喻队躲得快,只割伤了气管但也伤到了一点动脉,血止不住,整个地板上都是……”

黄少天在深喘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了恐惧,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象那样的画面,但那些血腥如同电影般在他头脑中来回滚动播放,他几乎感到了从胃底翻涌而上的呕吐感。

 

你看,有时候你认为懦弱的人不一定真的没有杀意,而你认为他是钢筋铁骨的人也总会受伤。

 

“他现在在哪?”黄少天抿了抿唇,“你们又在干什么?”

“西京医院,抢救室。”小警员又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我是回来帮他拿一些办手续的必要东西,和换洗的衣物,但他钥匙好像丢了,我们没找到,房东也没联系上,听说女儿结婚到外地去了,所以才…”

   黄少天在小警员目瞪口呆下冲下楼梯,门都没关,片刻后又冲了上来直接踏进房间摸出了车钥匙,这一次路过他们身边时黄少天顿了顿,他攥着拳转身道,“快点拿东西,我送你们。”

  他心急如焚,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借口独自去看他,于是他只好说,“邻居一场,这么做也是应该的,毕竟他…他平时也很照顾我。”

  在小警员感激的目光下门终于被打开,小警员赶紧进去拿东西,黄少天在门口转着钥匙等待,不是警察吗,怎么找个东西还这么慢,他皱着眉想。

  终于小警员匆匆的赶出来,黄少天已经按好了电梯,一行人赶往医院。

  在路上黄少天开车开的宛如飙车,小警员紧紧抓着斜上方的把手,脸色惨白,在一次红绿灯前被迫停下时,小警员终于忍不住问到,“喻队邻居…你脸怎么这么红?”

 “叫我黄少天。”黄少天一脚油门下去,车身敏捷跨过一个车道窜过一个车身的缝隙挤到了前方,引来一阵车笛声乱响,他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红扑扑的脸,只有他晓得这是怎么回事,“热的。”他随口说,接着把车窗一降到底,给自己降降温。

  可怜后座的小警员风中凌乱。

  医院大门终于就在眼前,黄少天随便找了个车位停下直奔急救室去,等他到了后才发现急救室紧闭着门,里面漆黑一片,他迈动了一下自己因为奔跑而酸涩的双腿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低着头,像个安静的学生。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刺激气味,地面上有着血迹,他不知道这是谁的血,但他害怕。片刻后他支起了双腿,将下巴放了上去。

  “黄少,黄少。”这时候小警员才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在过道口大喊他的名字,“他们刚给我打电话了,喻队已经脱离了危险期,现在在病房输血。”

  黄少天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跟着他向病房跑去。

  住院部和抢救室隔了一栋楼,等赶到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喻文州的病房很瞩目,大概有一个队的警察站在外面,另一个队的警察挤在里面,半个队的医务人员正在极力劝他们离开,不要打扰了病人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乱七八糟的景象,黄少天居然觉得心里有一点安慰。

小警员跑上前去跟他们交接相关的东西,然后挤到病房里去了,黄少天很快听见有人劝他不要哭的嚷嚷声。

但根本没用,小警员的哭声带动了几个女警察的哭声,一屋子的人看着他们抽抽搭搭的抹眼泪。

说好的警察呢,这么娇柔,受这点刺激就不行啦。黄少天腹诽着,但紧接着自己的鼻尖也感到了一点酸涩,眼泪不自觉的就从眼眶中滑了几滴,他赶紧抬手擦了擦。

这时候有个带点胡茬的人过来了,背后还跟着另外几个警察,脸上都带着黑灰,看样子是从什么地方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这人一到就操着大嗓门骂骂咧咧,“哭什么哭,这成什么样子,又没死人,这当警察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黄少天几乎想一板砖飞砸过去,敢情差点死的不是你丫。

那些警察被他一训倒是都止住了哭声。

“都走了,活干完了?人抓到了?要想早点给喻文州报仇就给我滚回去工作。”那人继续说,一边从口袋里摸了支烟叼在嘴上,倒是没敢点,进病房去了。

警察们看着他进来大气不敢出,一个个乖乖离开了,到最后反而只剩病房内魏琛一个,病房外黄少天一个。

黄少天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咬着下唇,看到魏琛出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到头来居然还是这个人呆的时间最长,他出来后就点了烟,眼眶被烟熏得有一点红,看起来他很想感伤一番,但接着就被护士小姐赶出了走廊。

走廊窗户外的天已经黑了,黄少天将已经僵硬的腿从椅子上放下来,抱腿这动作是他在国外养成的,总能让他很有安全感。

他轻手轻脚推开了病房的门,喻文州躺在靠窗户的那张床上,脖子上围着一圈绷带,液体一点点从吊瓶上进入他的身体,从这个角度黄少天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近乎苍白的侧脸。

他关了门,又往前走了两步,就站在那里,不敢吭声。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睡了,他想冲过去一把抱住他说他爱他,也想只在这里安静的看着。

有些像三年前他们互换角色。

这时候病床上的人突然侧过了身,喻文州面朝着他,刘海从眼睛上方微微倾斜,喻文州笑了笑,似乎他一点都不惊讶。

黄少天被吓得一个激灵,他抿着唇往前走了两步,走近他的床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疼吗?”他说。

喻文州摇了摇头。

接着黄少天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拉了起来,喻文州在他手心一笔一划的写着字:谢谢。

“谢什么谢,邻居一场,我这不是应该的。”黄少天嘴硬道,“刚好碰了个巧,不然我想送他们也有心无力啊。”

喻文州继续在他手心写着字,这句话有点长,黄少天坐在床边看他慢慢的写,一个字一个字将话拼完整。

我说的不是你送他们来的事,我的意思是,谢谢你来看我。

黄少天脸红了红,喻文州还在写,他也不好意思打断他。

还有,我家的保温桶在厨房左手起第一个柜子里,我明天想吃鸡汤面。

黄少天一愣一愣的看着喻文州弯着唇角,这次他脸不红了,这次他想骂人了,他猛地抽回手,“喻文州你你你……欺人太甚!你气管还没好你能吃面吗,你能吃得了吗?!喝点汤还差不多,我刚在网上查过了你们这样的病人不能吃鱼不能吃辛辣不能吃发的东西最好天天喝米粥,这样吧我明天给你熬红枣黑米粥你看怎么样补血安神……”

话讲了大半,黄少天突然就刹了车。喻文州握着他的手,什么也没写,但黄少天觉得他能从他看着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他在说,“好。”

“好吗?”黄少天瑟缩了一下。

喻文州笑着点了点头。

还能有什么不好?他现在在他身边,呼吸一样的空气,感受清澈的疼痛。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珍惜生命。想到这喻文州忽然又笑了,黄少天有点摸不着头脑,“你笑什么?”他问。

喻文州于是在他手里写了五个大字:生命诚可贵。

太俗套了,黄少天做了个昏死的表情想,接着喻文州又写了另一句话:你是我的爱情,也是我的自由。

于是黄少天装作昏死的那口气没上来,就在胸口几乎要把他从内而外炸成一朵烟花。

“你怎么当初不去做个文学家。”黄少天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说。

哦,因为当时要忙着学刑侦啊。喻文州写道。

“鬼扯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时你在树下看书外面是刑事技术里面夹的是泡沫之夏。”黄少天嚷嚷。

那就是忙着追你。喻文州面不改色继续写。你把我魂都勾走了,泡沫之夏我只看到了三分之二,到现在还不知道男女主在一起了没?

“在了在了,在一起了。”黄少天呲着牙给他剧透。

哦。真好。喻文州写了最后一个字,弯唇笑了笑。

他现在的角度抬头就可以看到月色落进黄少天的眼睛,这让他的眼睛亮闪闪的,脸颊红扑扑的。

 

一个星期以后黄少天将早餐粥倒进保温桶里准备出门,在他在门口提拉鞋的时候猛然察觉到对面站了一个人,他抬起头,喻文州就站在对门,难得没有穿警服,黑休闲裤和白衬衫背后靠了只棕色的行李箱。

“你出院了?不是说明天吗?”黄少天有点惊讶的直起身。

“人太多,我把病房让给别人了。”喻文州的脖子上还缠着一圈薄薄的绷带,这让他声音低缓轻柔。

“这样啊。”黄少天应了一声。

“房东阿姨的女儿结婚了。”他继续说。

“哦,我知道。”黄少天点了点头,“她前两天还给我送了点喜糖还有白斩鸡,我没吃,给你留着呢,保管你尝一次就爱上!”

“她来找我了,说这房子要拿去给她女儿当婚房。”喻文州换了支腿靠在行李箱边,在过道里透进的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慵慵懒懒,“所以……”

“所以?”黄少天拔高了声音,声线有些紧张,“你要搬走吗?”

“所以,你介意我们把伟大的邻里感情再升华一下吗?”喻文州弯了眉眼,看着黄少天一脸蒙圈,他低低的笑了笑道,“你介意同居吗。”

 

嗯?

比邻而居?

 

END.

虽然很破坏氛围但我仍旧想既视感一句: 黄少天一时间大睁了眼睛,仿佛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ps.什么,你说文题不符?请回上文看最后一句话,别忘了那个问号(注意那是个反问句,我来给大家翻译一下:什么你觉得喻黄二人一墙之隔比邻而居科学吗?!不科学!大喊。

好了我去吃药,祝大家看文愉快。

pps.也许有番外,等po高考活着回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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